激情洶涌（一）

周瑜

一、奔騰

“無論怎么樣的風雨，也澆不滅如火的熱情；無論怎么樣的紅色預警，也熔不化堅決的意志。西藏騎行開始了！”2003年7月10日早晨7點30分，武侯祠外，面對瓢潑大雨，我發(fā)短信給朋友。那時，我像一匹出征的戰(zhàn)馬，嘶鳴，奮蹄，激情洶涌。

繞出成都，就上了通往雅安的大件路。大件路長得太冷酷，騎了幾個小時，它還是那樣淡定地平著，一點點起伏都沒有，甚至路邊的草木、店子都看不出什么差別，我們騎了幾個小時，卻好像還在原地，敢情我們是在健身房里。沒長途騎行過，更沒有在瘋狂的暴雨中騎行過，那種緩緩的勻速的騎行讓我有點耐不住了。一腳油下去，薛勇和小八就不見了蹤影。出發(fā)前，我請他們吃成都小吃，什么夫妻肺片、鐘水餃、賴湯圓等等，通通嘗一嘗，以盡地主之宜。當時也曾想，他們才二十出頭，正當力，而我簡直太高齡了，路上免不了需要他們照顧，最起碼他們不要騎得太快，把我給撂了?，F(xiàn)在看來，也許并不需要他們等我了哩。

到了雅安，我已經(jīng)確信我比薛勇他們的體能要好很多。從雅安到新溝，我便一路狂飆突進，騎得虎虎生風。在那緩緩的坡上，我開著2-6，像比賽一樣猛沖，如入無人之境，成群的騎友不斷后退，不久我就已遙遙領(lǐng)先。但問題接著就開始顯現(xiàn)，我的左膝蓋是不是拉傷了？腿開始疼痛，漸漸無力，換到2-2都蹬不動了。出發(fā)前右腿就已經(jīng)有傷，這時我突然明白了，難怪騎友們都像螞蟻爬行一樣，慢得不可思議，原來他們是在跑馬拉松，而我卻是在進行100米決賽。幸好覺悟得早，要不然西藏騎行可能就只有剛開頭就煞尾了。

新溝休整一個晚上，腿恢復得還不錯，似乎沒大問題了。第二天翻二郞山。是日也，風狂雨暴，電閃雷鳴，到處是塌方，隨時有滾石，我們像蝸牛一樣慢慢爬行。由于有腿傷，不敢造次，再說，2000多公里的長途，需要的不是速度，而是堅忍。才翻第一座高山，沿途已經(jīng)有大量的騎友開始推車了，或許他們是想節(jié)省一些體能，離目的地拉薩還太遠哩。沒想到，翻上二郞山，就云開日出，霞光萬道。因為剛好雨過天晴，山上云霧翻卷，碧空萬里，異常壯觀。稍事休息，我們便準備下山。穿過二郞山隧道，就開始下坡。二郞山不算太高，海拔才3437米，但相對高度卻不低，下坡路長達30公里。薛勇雖然年青，但已經(jīng)是有經(jīng)驗的老騎手了。他是這次騎行的發(fā)起者，就算是我們的隊長了，一路上都在教我們?nèi)绾斡貌煌氖终Z交流。他告訴我們，騎行最困難的是下坡，下坡最難的是控制速度。一開始，我緊握住剎車，跟著薛勇小心翼翼地享受著放灘的快樂。小時候在長江里游泳，從上流隨水往下漂叫放灘。一路上都是下山的汽車，那些載重的大貨車蒸氣騰騰，散發(fā)出剎車特有的刺鼻的焦糊味兒。感覺大貨車下山比上山還困難，那種如履薄冰、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滑稽樣，就像犯了錯誤不敢回家的孩子。緊握剎車的時間長了，虎口便開始發(fā)酸發(fā)麻，于是只好適度松開。才松一點點，在那陡坡上，車就像脫韁的野馬，呼啦啦奔騰開了。這個時候，摔下萬丈深淵的恐懼和激情噴發(fā)的快樂同時襲來，就像半大的孩子第一次偷著喝酒一樣，害怕、難受、興奮、刺激交織在一起，最終害怕和難受被歡樂的海洋淹沒。

山風呼呼，尖叫連連，我已經(jīng)完全放開了剎車，在那嶄新的道路上極速奔馳。一個接一個的騎友一晃便沒了，甚至一輛接一輛的汽車也被我趕上并超越。我突然有了一個創(chuàng)意，我應該記住我超越了多少輛汽車。人生可以沒有成就，但不能沒有故事。騎自行車超越汽車，這就是一個可以書寫的故事。上次從宜賓駕車回瀘州，用時還不到40分鐘，最高速度已經(jīng)達到140公里，我知道，那是極其危險的速度。但遺憾的是，坐在車里，根本就感覺不到速度。汽車的速度是給路人感受的。飛機的速度就更快了，但你坐在飛機里，感覺甚至不如坐馬車快。我在想，坐在速度更快的火箭、飛船里呢，會有速度的體驗嗎？我估計很難。而自行車卻不一樣，60公里的時速，你會覺得人是在飛一樣，那種刺激不啻坐翻滾列車。攻略上說，二郞山下坡可以翱翔一把。放開剎車，夾緊座管，壓低身子，減小風阻，人車合一，真的就如在天空翱翔。頭上是晶藍的天空，火紅的烈日；腳下是翻卷的云海，紛飛的山鳥；耳畔仿佛傳來汪峰的歌聲，“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，翅膀卷起風暴，心生呼嘯……”我們的生命需要激情，我們的生命渴望燦爛，我們的生命要敢于拼搏，我們的生命要勇于挑戰(zhàn)。藍天白云之間，頭上戴著藍色追風頭盔，臉頰卡著炫彩騎行眼鏡，風聲吼吼，衣袂飄飄，風馳電掣，真的是在飛啊。我的神唉，酷斃啦！可惜沒有人為我留下這個影像。

還不到瀘定，坡度減小，感覺薛勇他們已經(jīng)拉遠了，也爽夠了，就停在一個埡口等他們。過了9分鐘，薛勇到了。薛勇看我那樣子已經(jīng)等了他有些時間了，他解釋說：“我的來令片磨差不多了，不敢放?！笔悄憙翰蝗缥掖蟀桑耶敃r想。這一段路，我已經(jīng)超越了28輛大小汽車。20分鐘后等到小八，休息一會兒，繼續(xù)沖鋒。最后的一段緩坡上，再次狂奔，再超3輛汽車，撂下薛勇近7分鐘。

這樣開閘放坡是非常危險的，沿途基本沒看到敢像我一樣瘋狂的騎手，只在海子山，有兩個家伙和我玩上命了，其中一人甚至比我更快。薛勇的警告一點也沒有錯。從高爾寺山下去，路不平，只是一個小坑兒，遠了看不見，近了反應不及，速度太快的自行車就騰了起來，差一點摔車喪命。在怒江七十二拐，一塊巨石擋住視界，在180度的彎道上差一毫米和對面來的汽車迎面相撞，驚慌之中又晃蕩著車差一點直接沖下懸崖，摔下萬丈深淵，尸骨無存。下坡，危險叢生，驚險刺激，但又暢快淋漓，奔騰的快感難以形容，就一個爽字了得。